涂山拾柒

兴趣使然的说书人

重锦【六】

『除了她,重家满门都已埋骨黄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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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漫天的大雪。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雪才会停,也许永远都不会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士兵们总觉得今天苏潋回去的步伐格外快一些。

        重锦早上在练兵场晕过去了。

        苏潋只摆了摆手让人背她回去,甚至一句话都没多说。

        大夫刚从重锦的帐中出来,看见踏雪而来的苏潋,迎上前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苏潋点了点头,让随行的士兵带大夫去领赏,然后掀开帷幕进了帐中。

        寒风夹杂着几片雪花从被掀开的缝隙钻进来,苏潋轻轻抖了抖衣上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然后径自走到床边。

        重锦躺在床上,被一床厚厚的棉被裹着,露出的半张脸通红通红的。

        苏潋看着她紧皱的眉头,表情仿佛很痛苦。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丫头跟她哥哥那小子长得这般相像,都是一双疏朗的眉目,似乎从来不知悲伤为何物。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重锦突然低低地哼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苏潋甚至能看见她裹在被中的纤瘦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想起刚才大夫说的话。

       “你们都出去。”他看了看帐中站着的几个一脸疑惑五大三粗的男人,终于开口说道。

        屏退了侍卫,苏潋这才在床边坐下,用手探了探重锦光洁的额头,烫得吓人。

        苏潋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一角,将手伸进去覆在她的小腹上。

        本来还在痛苦中挣扎的人儿,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一股热流自小腹扩散开来,舒服了不少。

        月上中天。

        苏潋最后又确认了一遍重锦已经睡熟了,叮嘱了那侍女几句,这才从帐中离开。

        重锦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重小姐,您终于醒了。”侍女拧了一把热毛巾,上前给重锦擦了擦脸。

       “你是?”重锦看着面前的姑娘。

       “我叫阿连,苏将军让我来照顾您的。”

         重锦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面露难色。

         阿连会意,忙说道:“小姐不必担心,苏将军都交代过了,这几天不用去操练了。药也快煎好了,等会儿阿连就去端来。”

       “什么?他知道了?”重锦惊讶道。

       “嗯。知道。”阿连点了点头,“将军不仅知道,还用手给小姐暖了半天呢。”

         原来昨晚迷迷糊糊时的那股暖流不是错觉,是他的手啊。想到这儿,重锦脸上浮起了一片绯红。

         她也没想到前天夜里会着了凉,发了高烧,又赶上来了小日子,一折腾竟然晕了过去。还全被苏潋知道了,她懊恼得恨不得死过去才好。

         阿连去拿药了,火盆中燃着的炭发出些微响声。

         外面还是那么冷,重锦想起自己初来边关的时候也是这么冷,小时候她在帝都的将军府里无数次读着哥哥的信幻想着信中哥哥说的那种帝都从未有过的天寒地冻,无论幻想多少次,都没有她真正来到这里之后的彻骨的冷。

        尤其,是知道哥哥死讯的晚。

        那天晚上她蜷缩在榻上,感觉寒冷从黑暗中四面八方地袭来。

        不知道自己哭过多少遍,又不敢放声哭,只能在被窝里咬着牙呜咽。她只觉得自己要死在这儿了。

        她记得后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似乎还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听到小时候哥哥经常给她吹的那首曲子,时远时近,一遍,又一遍。

        重锦的爹娘都是战死沙场的,后来,哥哥也死在那黄沙之中,爹娘曾在将军府的花树下告诉她和哥哥,以身殉国,守万里河山,是将门的无上荣光,重家的任何一个子女战死沙场,重家都会以此为荣,而不是为他感到悲伤。

        除了她,重家满门都已埋骨黄沙之下。她也姓重,重锦的重,重羿的重,重家的重。那就让她,为重铸上最后一笔。

        在那一夜之间,重家的小姑娘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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